重新上路时天色忽变。
泸州北部山脉的轮廓被雨雾晕染成青灰色,道旁水田里的农人却仍在弯腰插秧。
他们脊背上的棕蓑衣在雨幕中连成一片,有个戴斗笠的老汉站在田埂上,正把竹笼里的鱼苗倒进水田旁边的池塘,银亮的鱼尾在浑浊的秧田里一闪即逝。
骤雨稍歇,暮色降临时,马车正爬坡经过一处山垭,夕阳把整片丘陵染成了橘红色。
坡地上层层叠叠的油菜花田已经结籽,几个村妇挎着竹篮在收割最后的嫩菜薹。
更远处的山坳里,晚炊的烟气从茅舍顶上袅袅升起,与山岚缠绕着飘向锦官城的方向。
休息一晚出了泸州再往北走,就彻底进入了四川盆地,山脉完全消失无踪。
一望无际的平地上,官道两旁的农田数量开始骤减,反而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桑林,如今已经快要到夏初时节,桑叶极为肥厚油亮,在阳光下泛着油脂般的光泽。
陆北顾注意到,基本上每隔百步就有一口石砌的水井,井台上架着辘轳,经常会有妇人用竹竿吊着蚕匾①在井边冲洗。
“没见过?”
“没见过。”陆北顾也挺好奇的,“安乐溪那边的百姓大多以种高粱、酿酒、采山货为生,从未见过养蚕的。”
“这是‘浴蚕’。”
李磐解释道:“蜀地蚕农讲究‘三浴三眠’,井水凉,能止蚕病......或者说,遭不住这般冰凉的蚕也活不下去。”
“物竞天择,适者生存。”
李磐闻言微怔,品了品后笑道:“这话有意思,精辟。”
又走了大半晌,陆北顾总算把《礼记举隅》这本参考书看到了过半的进度,也到了能歇脚的驿站。
大宋官道,每隔20里有递铺,每隔40里有驿站。
但递铺不是给他们用的,是军用的,归属于兵部管辖。
大宋有个很有名的快速军邮制度叫做“急脚递”,最快能日行四百里,专门为紧急军情而设立。